郭进拴|童趣儿【四百四十二】
“吃着碗里,看着锅里”,如今表达一种贪欲。可20世纪六七十年代,它是一种可怜巴巴的模样,是一种真实的念想。那时还有一句话:剩饭根儿,长不高。我一直敬畏且遵守,但也没长到自己理想的高度。衣食欠缺年代,留下的心理印迹,烙在孩子们童年的天空。
我的故乡是一望无垠的山区,多种小麦、玉米、红薯、谷子等杂粮。每日两顿汤一顿面。说是面条,但面条却少得像点缀,标准的稠糊涂汤。我和弟弟总想盛点面条,站在锅边,把勺子斜伸着,像捞鱼似的绕来绕去,想缠住一些面条。谁如果盛饭的时间过长,就会喊他“吃嘴大公鸡”。而今,年过半百,衣食无忧,想起来那些年那些事儿,既好笑又含泪。
碗里最香的时候,是从大年二十三起始。生产队杀头大猪,孩子们拿个洋瓷盆或竹篮,排着长蛇阵,分到了几斤肉。回到家,大人先削下一小块,切碎了,放铁锅里滋滋啦啦一炒,满院溢香。幹点面条,放点白菜帮子,做成糊涂面。孩子们一碗又一碗,吃着碗里望着锅里,能吃个肚圆。
大年三十,挑家中最好的碗,或过年新添的碗,用心洗净。包了饺子,盛在大碗里,热气蒸腾。扑鼻的香气,钓着孩子们舌尖的馋虫,但必须先供祖宗,先端给长辈尝。给长辈端饺子的任务,往往落在孩子们肩上。我和弟弟走街串巷,小心翼翼地端着饺子,笑眯眯地应对着乡邻的招呼。这是给谁端的?给大爷的。这又是给谁送的?三奶的。长辈们则乐呵呵地等在家里,拿出自己的碗,我们把饺子倒进去,然后拿了空碗飞也似的回转家中,香喷喷的饺子,才可以开吃。
过年,是碗里最香浓的时光。孩子们幸福得像朵小雪花,扑扑楞楞,洒洒脱脱。但好花不常开,好景不常在,仅限几日。春节一走,碗里又清汤寡水,漫长的煎熬就又启程了。
有打碗花(沟沟秧)记忆的一代,对碗、对碗里的苦辣酸甜,都有难以扑灭的记忆。
随着时光的推移,我们手边的碗,琳琅满目,万花筒般绽放。半个世纪,在碗里一晃而过。当我们从繁忙中抽身静坐,在古色古香的茶社一角,端起精致的小茶碗,就着低回萦耳的轻音乐,优雅地吮上一口,再吮上一口。当我们穿梭于华灯迷离的餐馆,一道菜一道菜品味着,觥筹交错。碗碟来来去去,精致而妖美,我们潜意识里的粗瓷碗,会不会偶尔漂浮上来,碰出我们埋伏在眼角的一群群泪水。
童年的禁忌记忆,终随一代人的老去而枯萎。如今的孩子们毫无禁忌可言,在他们面前提起,他们会感觉像狼外婆骗小红帽似的,可笑之极。但唯有经历,方知那些荒诞不经是有根源的,来自于穷困与无知。被误解的喇叭花,灯笼花本无喜无忧,在家乡静悄悄地生生灭灭。它们与我们的生存,并行不悖。它们和我们一样,是故乡的一部分。
不知何故,我昨夜居然梦见故乡的打碗花(沟沟秧)开了,一朵朵开得灿烂、还散发缕缕幽香。醒来后思绪回到了孩提时.代。
(责任编辑:王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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